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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国性媒体的地方记者,对驻扎地的感情,是一个有趣的话题。
人民日报老记者吴兴华,在家乡湖南记者站期间发表过不少舆论监督报道,新闻界凤毛麟角的全国劳模,虽已退休多年,其湘人的耿直至今被地方传诵。
 
人民日报西藏记者站首席记者卢小飞,1989年初亲历了拉萨骚乱事件,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现场采访,发回大量独家新闻和内参。退休后在家做了外婆,还是与老伴一次次回到魂牵梦绕的雪域高原。
 
上海分社融媒体工作室@大江东,由五十开外的才女记者李泓冰打理,一篇篇网络热传报道,洋溢着海派的温婉灵动。东航的机舱广播词,华山医院建院100周年的碑文,大家自然而然地想到请李泓冰捉刀。时任上海市市长接受了她的视频访谈出来,称这是谈得最尽兴的一次。
 
湖北人朱思雄,就任人民日报安徽分社社长后,对这片“温暖而亲切的土地”,也产生了日常新闻报道之外的观察记述乐趣。
 
中国改革从安徽起源,凤阳小岗村农民的包产到户,勇敢地冲破了神圣的人民公社体制,撼动天下。据说70年代末,在苏徽省界,江苏人架起高音喇叭,批判安徽农村“资本主义复辟”。
 
然而,在全国卷入市场经济后的万马奔腾中,安徽受经济实力的限制,经济发展步履稍滞后。但毕竟是文化底蕴深厚的省份,古徽州“八分半山一分水,半分农田和庄园”,暧暧远人村,依依墟里烟,人文遗迹民俗黄梅戏散布其间,令人盘桓不去。
朱思雄到任后,很快走遍全省16个地市,整版报道《滁州 两任市委书记落马之后》《黄梅戏走在窄窄的田埂上》发出之后,总觉得有些不甘心,“还有那么多题材素材激荡着我,还有好多思绪情感要表达、要传递”。于是,在工作之余,写就游记散文集《徽州八记》,包括《琅琊山记》《凌家滩记》《石牌记》《大通记》《小岗村记》《淠史杭治水记》《科学岛记》和《花戏楼记》,署名“斯雄”。
 
在含山县凌家滩文物陈列馆,首先吸引朱思雄的,是一把5000多年前的温润亮泽的玉勺。朱思雄问:“5000多年前的先民使用勺子也和我们现在一样,主要是用来喝汤的吗?”解说小姐听后笑了,说在周代已经形成礼制规范,“饭黍毋以箸”,就是说用筷子吃米饭米粥是越礼的行为,一定得用“匕”即勺子。凌家滩可能是有了初步礼制的社会。(《凌家滩记》)
 
朱思雄信手拈来一把玉勺,就为安徽的历史悠久正名、扬名!
 
安徽商埠众多,铜陵大通镇曾与芜湖、安庆、蚌埠并称“安徽四大商埠”。党报分社社长在古镇采风,不避琐细记载了当年“码头文化”的市井繁华:
 
一舍不得和悦洲上的花花世界;
 
二舍不得关门口的鲜鱼、小菜;
 
三舍不得“生源”茶干一个铜板一块;
 
四舍不得“万春”的瓜子一嗑两开;
 
五舍不得“兰芝茶室”的包子和烧卖;
 
六舍不得洄字巷的姑娘拉拉拽拽;
 
七舍不得“八帮大会”上的千奇百怪;
 
八舍不得五月端午的龙舟竞赛;
 
九舍不得鸦片烟馆的殷勤招待;
 
十舍不得长龙山上的黄土一块……”(《大通记》)
 
历史教科书说,明清已有资本主义的萌芽,这萌芽首先在安徽破土而出。京剧的鼎盛,鄙乡扬州的繁华,扬州八怪搅动画坛,都离不开徽商的鼎力支撑。徽商兴盛三百年,直到江浙财阀后来居上。
在黄梅戏之乡怀宁县石牌镇,朱思雄意识到:黄梅戏乃至整个地方戏曲,都处在“保护”“振兴”声中,有政策扶持,有资金支持,有节庆帮衬,可我还是心结难解:它们会否如金鸡碑那样,最终还是逃脱不了“活化石”的窠臼?不过,世间但凡心之所向之事,总是需要有情怀敢担当的痴情者,单纯而执着,不惮付出有坚守,虽九死其犹未悔,期待凤凰涅槃。即使最终真的无改,至少可以无愧无憾。(石牌记)
 
这样的通达洒脱,文如其人,朱思雄的善解人意和冷幽默,具有暖男特质,曾被一些地方女宣传部长引为知己。
 
《徽州八记》也有现代篇,如访问合肥有两座“大科学装置”,即世界上第一台非圆截面全超导托卡马克实验装置,继美国、法国、荷兰、日本之后世界上第五个“稳态强磁场实验装置”(好拗口!)。忽然有人用合肥话提议:“我们在‘大装置’前合个影,可照?”众人皆言“照,照!”朱思雄写道:“不知怎的,在相机的咔嚓声中,我有一种想唱国歌的冲动。”(《科学岛记》)
 
这不是矫情。
 
朱思雄走过不少边海防,感觉培养爱国情怀,就到边海防去——站在边海防前线,一种庄严和神圣油然而生,对祖国的感情必定瞬间提升。当中美经贸摩擦的边际效应蔓延,华为、中兴这样的高科技公司,中国留学生出国进修和回国创业,频频受到打压时,我们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科技自主创新的极端重要性。进入2019年,面对“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”,恐怕很多中国人都会与斯雄有共鸣。
 
难怪安徽省委常委、宣传部长虞爱华称,《徽州八记》表现了斯雄先生看问题的眼力、想问题的脑力、走基层的脚力、写作品的笔力,是“我们安徽最好的外宣产品”。
 
有人注意到,脚力、眼力、脑力和笔力这“四力”,正是习总在2018年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的要求。从这个角度看,《徽州八记》未尝不是党报记者下基层腿上有泥“走转改”的可观成果。
从2019年1月25日高层集体学习选择人民日报新媒体大厦,人们对人民日报作为媒体融合的样板间印象深刻。正如习总所言:“人民日报社已经有十多种载体,是影响力最广泛的时期了,从中可以看到科技发展的力量,也可以看出主流媒体回应时代挑战的努力。”
 
遵照编委会的统一部署,安徽分社也推出不少融媒体作品。《徽州八记》集文字、摄影、朗读有声版、微视频等几乎现有的所有传播形态于一体。扫描该书二维码,可以收听国内知名主播和艺术家的朗诵,他们是陈晓琳(广东广播电视台)、姚科(中央人民广播电台)、俞虹(安徽广播电视台)、韩再芬(著名黄梅戏艺术家)、弥亚牛(中国国际广播电台)、肖玉(中央人民广播电台)、任良韵(安徽广播电视台)、李羚瑞(中央人民广播电台)。截止去年5月,八篇文章仅微信阅读量累计近一亿人次。
(铜陵“月读公社”阅读分享现场)
 
可能有人担心,记者写文学作品,是不是不务正业?其实,在本报和整个新闻史上,记者展示文学史学才华并不是孤案。且不说本报老社长邓拓的《燕山夜话》《三家村札记》斐然于世,虽然在“文革”特殊时期让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,却展示了党的新闻工作者忧国忧民的炽热情怀;文艺部老主任袁鹰(田钟洛)的散文《青山翠竹》入选中小学语文课本(改为《井冈翠竹》);刚退休的文艺部记者李辉,大部头文学家传记《胡风集团冤案始末》《沈从文与丁玲》《萧乾传》等,为本报在中国知识界赢得了声誉。甚至连80年代的副总编辑范荣康,一生撰写、修改党报评论无数,但个人署名的作品少之又少,1984年参加“武陵笔会”,偶然留下散文式新闻特写《湘西山区的呼喊》,让同事和读者一新耳目。夜宿黄龙洞附近农民家:碧空高远,青山染黛,小小的村庄笼罩在宁静的暮色中。远离喧嚣的京都,来到这偏僻的所在,真有“返朴归真”之感。
 
朱思雄的《徽州八记》,通篇都是老范这般白描式的优美文字,很难想象出自写惯了体制内文案的党报笔杆子之手,窥斑见豹,足见其几十年媒体生涯深厚的笔力。
 
在《徽州八记》中,朱思雄和他的诵读小伙伴们,延续的是传统文化旅游文字的纯正趣味。从国民党的《中央日报》到共产党的《人民日报》,有个奇特的现象,就是在时政报道之外,其文风都曾深刻地影响到当下的文学和文字风格(鲁迅杂文曾发表在《中央日报》副刊),成为从公务员到中小学生的“作文模板”。在台湾政治转型和新媒体冲击下,《中央日报》早已停出纸质版,而《人民日报》作为党和人民的喉舌,率先推进媒体融合,报网端微屏样样精通,依然保有旺盛的生命力。
(右为我的当年室友朱思雄兄)
 
文章原载于“党报旧闻 ”微信公众号(2019年3月16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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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华新

祝华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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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年代报纸编辑,曾获全国好新闻奖,新世纪转型做新媒体研究。个人兴趣:党史、动漫、武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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