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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到了耀邦忌日,岁月残忍,转眼已过了整整30年。
耀邦给我们这代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富有激情而又充满温馨的记忆。忘不了他在多么高大上的政治场合讲话,激动时站起来挥舞双拳,完全没有领导人的那份端庄肃穆。然而就是因为这些真情流露的细节,激荡着年轻人包括那一代大学生的心。
 
1984年中国女排在洛杉矶奥运会击败美国队,摘取“三连冠”。我作为实习研究生在人民日报值班,记得在最后一局开始前,央视购买的现场直播时限已到,焦灼等待中我跟同学李力到小庄百货商场买酸奶吃。等到晚上,传来了何慧娴、李仁臣夫妇合作的长篇通讯《“三连冠”》。这篇占了半块版的报告文学开头写道:
 
张蓉芳挥臂一击,急如流星的排球重重地砸在美国姑娘手臂上,象鸟儿一样斜翅飞出了界外。
 
3:0,中国女排赢了!我们赢了!!
 
奥运会冠军的大门,终于被她们敲开!
 
梦寐以求的“三连冠”(连获世界杯、世界锦标赛、奥运会的世界冠军),终于如愿以偿!
这是改革开放的黎明,中国女排体现了一代人的精神焕发和美好愿景。在举国欢庆的时刻,胡耀邦在北戴河外事场合也罕见地表达了个人的情感。人民日报头版报道《喜闻女排获胜,胡耀邦连声说:“好!好!”》(1984年8月9日)
 
新华社北戴河电:中美女排这场决赛结束时,胡耀邦同志正在他举行的宴会上同朝鲜总理姜成山交谈。当他听到女排获胜的消息时十分高兴,连声说:“好!好!”胡耀邦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姜成山。接着,两位领导人站起来举杯对中国女排获得奥运会金牌表示祝贺。姜成山总理说:“中国运动员又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周年献了一个礼。”胡耀邦风趣地说,“赢总是好的嘛!”
 
这是普通人再寻常不过的开心高兴,关键是作为最高领导人的耀邦不加掩饰,他总是这样与人民群众心意相通。
 
后来胡耀邦对团干部说:除政治可靠之外,要把勤奋不勤奋作为青年干部的第一个条件。不勤奋,没有真刀真枪,练不出女排来。我的意见,没有拚搏精神的不要来。
改革开放前,实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,消灭私有经济,个体经济几乎绝迹。“文革”后,迫于上千万“知青”回城就业的压力,个体户重出江湖,但一度备受歧视。电视剧《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》中有这样一个情节:回城知青田源在北京街头卖煎饼,在政府高层机关工作的妈妈怕丢人现眼,把儿子强行拽回家。长沙市曾有国营饭店营业员怒砸个体饮食摊的碗,而政府有关部门负责人竟袒护砸碗者、指责个体户。
 
1983年8月30日上午,晴空万里,中南海洒满了明媚的阳光。300多名集体经济和个体户代表来到怀仁堂前,与胡耀邦等亲切座谈。此时我国个体劳动者已有186万人,集体经济从业人员2681万人。胡耀邦郑重提出: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广大劳动者不向国家伸手,为国家的富强,为人民生活方便,做出了贡献。党中央对他们表示敬意,表示慰问。辛勤劳动都是光彩的,好逸恶劳才不光彩。党中央和国务院充分支持城镇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事业。
 
耀邦希望改变一种陈腐的观念,即全民所有制光彩,到集体所有制企业工作不大光彩,搞个体的就很不光彩,找对象都困难。
 
在大连,摄影个体户姜维的摊档,因为"妨碍市容"的名义刚被取缔。正当他彷徨、困难时,收音机里传来了胡耀邦关于个体劳动是光彩的声音,阴霾为之一扫。1984年元旦,"姜维影术社"在大连的中山路挂匾开张,市政协主席前往祝贺。(1983年8月3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《什么叫光彩,什么叫不光彩?》
湖南省溆浦县副食品公司营业员金佑生4岁的男孩在外玩耍时丢失,愁苦中听说胡耀邦来到溆浦县考察,金佑生斗胆把一封请求党中央帮助的信交给了随行人员。“胡耀邦同志日理万机,能有时间过问我这个普通人的事吗?”没想到,5天后,金佑生收到中央信访部门的来信,被犯罪团伙拐走的孩子很快找到了!
 
河北农民来信要求帮助买汽车、办交通,经胡耀邦批示,中央正式下达了关于鼓励农民办交通的若干政策规定。
 
自1979年1月担任中共中央秘书长起,到1985年7月,耀邦在基层考察的飞机、火车上,在党的重要会议的空隙,都要挤出时间阅读群众来信。六年间共批阅人民来信两千多件,平均每天一封。
 
耀邦批语写道:“一切部门,第一要如实反映情况,第二要亲自解决问题。如果我们每个星期办成一件事,一年就办成了五十多件事,一百个单位每年就能办成近六千件事。这样,正气就会吹遍全国各个角落,坏人就会大大收敛和减少,风气就会大大好转。”
 
80年代的官场,从中央到地方,一批红军时期、抗日战争时期的老干部恢复工作。他们原本起于田垄,“文革”中又被贬流落民间,深知底层民众的苦乐悲欢,因此当年的很多改革决策,大幅度向老百姓倾斜。
 
 
1981年,傅聪回国演奏、讲学,媒体广告称“著名英籍钢琴家傅聪先生钢琴独奏会”。傅聪郁闷,说:什么“英籍钢琴家?”我是个中国人。什么“傅聪先生”,哪一天才能叫我一声“同志”啊!在父亲、著名翻译家傅雷被打成“右派”后,傅聪擅自出走英伦。“文革”中父母不堪凌辱,在寓所双双自杀身亡。而国内有人不肯原谅傅聪当年的出走,对尊他为“先生”表示愤慨。胡耀邦作出批示,大意说:演奏会开了也就开了,还要这样“大肆宣扬,真是荒唐”!据李春光回忆,他给耀邦写了一封很长的信,把自己知道的有关傅聪的情况作了尽可能详尽的报告,并说;你那个批示不妥。信件发走前,李春光征求中央音乐学院院长赵枫的意见,赵说:你信中材料是准确的,但是不要提耀邦批示,也不要去批评耀邦,你把那些话统统删掉罢。李春光坚持说:不能删。据我所知,耀邦是可以批评的,而且是欢迎批评的。你甚至可以同他当面争论,面红耳赤,如果你的批评合乎事实,有道理,他不会生气,反而会高兴。
 
这封信一字未删,李春光中午骑自行车送到中南海东门,告诉秘书这是一个“急件”,请求尽快送达。下午耀邦一上班,就读到这封信,随即说:这件事要想个办法妥善处理。耀邦写了一段很长的批语。大意说:傅聪的出走,是情有可原的。出走之后,没有做损害祖国的事。他在国外刻苦钻研业务,回国演出、讲学受到欢迎。对他,要体谅,要爱护,要关心。他在国外生活的不甚富裕,回来演出、讲学,要给一点报酬。要派一个人去同他谈一谈,以表示社会主义祖国的母亲情怀。当然,出走毕竟不是一件好事,对他是一个污点,如果没有一个公开的态度,不能宣传他。
 
傅聪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当年的出走表示愧疚,由此傅聪的名字脱敏,多次回到父母之邦。三联书店出版《傅雷家书》,载入傅雷、傅聪父子在异国他乡的书信往来,成为我这代大学生深受精神滋养的必读书。
 
 
据戴煌《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》一书记载,按照过去的统计口径,全国被戴上“右派”帽子的约45万人。当被“改正”的“右派”人数突破50万大关时,有人慌了:“这怎么办?太多了。”
 
耀邦说:“当年猛抓‘右派’的时候怎么不嫌多?”
 
有胡耀邦明里暗地鼓励,各地、各部门最后实际“改正”的“右派”55万多人,占全国“右派”总数的99.98%!知识分子阶层的灭顶之灾,就这样得到拯救。
 
三十年前的今天,耀邦病逝后,北长街会稽司胡同25号耀邦寓所,不足18平方米的家庭灵堂里——
 
“知名的、不知名的老干部来了,太多了,太多了,以至亲属和工作人员无法历数他们的姓名。
 
有的在灵堂里号啕大哭,有的跪在遗像前悲痛欲绝,喊着:‘没有你,我的冤屈就无法平反哪!’每一个被解放、被昭雪的人,都铭记着耀邦同志在平反冤假错案中卓著的功勋和刚正不阿的品格。”(人民日报记者孟晓云、王楚的通讯)
 
耀邦追悼会期间,台湾记者访问人民日报老社长秦川,请他谈谈对耀邦的印象。秦川动情地一连用了4个“最”字:“他是最好的人,最纯洁的人,最宽厚的人,最深得人心的人。”
 
80年代,人民日报曾收到一位署名“共产党员王定”的读者来信,诚挚赞许道:“一个有作为、能为人民做大好事的党中央,展现在全国人民的面前,给人们带来了多难兴邦的征兆。”
 
文章原载于“党报旧闻”微信公众号(2019年4月15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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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华新

祝华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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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年代报纸编辑,曾获全国好新闻奖,新世纪转型做新媒体研究。个人兴趣:党史、动漫、武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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