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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民日报的老报人似乎都有长寿基因。九旬老人有季音(前农村部主任和干部部主任)、钱李仁(前社长)、林晰(前工商部主任)、李玉田(前理论部主任)等多位。6月5日,80年代中后期的副总编辑陆超褀生日宴上,众人举杯之际,老陆说:今天按阳历说我满94周岁,按阴历说95岁。我说过,不到100岁不过生日。
 
老陆身体硬朗,每天上午到报社小公园遛弯一两个小时。在家除了吃饭、睡觉,就是上网和读报。本月4日我走进报社南区他家时,见电脑桌上摊开当天的报纸第10版,老陆指着《尝鲜5G,领跑未来》这篇报道说,5G真了不起!近年来,老陆感叹当年一起共事的老人越来越少见了。他曾经给报社老干部局建议,能否找一天约上所有老同志小聚,为腿脚不便的老同志下楼外出提供方便。平时我到诸位老领导家看望,发现他们似乎没能享用微信的社交便利,总是急切地问起老同事的现状,却未能建立日常联络的网络渠道。今年5月底,曾在理论部工作过的苏绍智(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所前所长)在北京病故,在本报老同志微信群“金台园”里引起一片感慨唏嘘。
这是2013年春节聚会时的本报五老,从左至右:谭文瑞、钱李仁、陆超褀、保育钧、余焕椿。其中,前总编辑老谭和前副总编辑大保已故。我把今年老陆生日照片发给老钱,老社长很快回邮件说“十分兴奋地投入当年与老陆及诸位合作奋进过程的回忆之中”,并自述“健康状况比较稳定”。
 
人民日报的这些老报人都有一颗赤子之心,秉承共产党人实事求是的优良传统,解放思想,深入实际,体察民情,推动了国家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进程。
 
1987年,党的十三大首次在党代会文件中提出了舆论监督的命题。陆超褀副总编辑主持召开座谈会,邀请一些有监督职能的部门有关负责同志,共话“如何发挥舆论监督作用”。(见1988年1月2日《人民日报》)
 
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王厚德认为,舆论监督是推进国家民主政治建设的重要环节。搞好舆论监督,会促进党纪、政纪、法纪的监督。人民代表对政府工作的意见和建议应该让人民知道。政务要在人民内部公开,扩大民主。要尽量增加透明度,增加开放程度。
 
中纪委研究室副主任李刚锋希望:从揭露批评消极的东西引出积极的结果。批评要有下文,事情怎么处理,怎么纠正了,有关单位要有答复。错误的东西,党组织确实严肃处理了,群众从中就可看到党风好转的希望。
 
与会者建议,舆论监督要充分发挥作用,要加强同其它具有监督职能部门的联系。陆超褀审定的“编者按”引用党的十三大报告中一段话:“要通过各种现代化的新闻和宣传工具,增加对政务和党务活动的报道,发挥舆论监督的作用,支持群众批评工作中的缺点错误,反对官僚主义,同各种不正之风作斗争。”在“文化大革命”结束后,老陆与本报编委会诸位前辈一道,痛定思痛,大彻大悟,推动拨乱反正、农村大包干、城市改革和对外开放,坚守历史正义,展示了共产党人奋不顾身的精神风范,为后生如我所景仰。
坐在老陆身边的,是84岁的前副总编辑余焕椿。过来人记得他在真理标准讨论期间,1978年6月8日以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,用人民日报掌握的扎实材料,在全国政协文化组公开呼吁为1976年清明节事件平反。这件事成为结束极左路线、执政党与民更始的重要拐点。
 
1982年人民日报老记者金凤和余焕椿采访了“文革”劫后重生的老中宣部部长陆定一。他从党的历史角度,回顾党内对于是否团结知识分子,存在两种相反的主张。周恩来、陈毅、聂荣臻、王震等同志重视而且能团结知识分子;而林彪、江青、陈伯达、张春桥等人说什么“知识越多越反动”,是“臭老九”。“文化大革命”就是从打倒知识分子开头的。还有的人,在两者之间,比如说我自己吧,主管中宣部,对知识分子犯了不少“左”的错误;同时,1956年也提出过“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”的正确意见。
 
陆定一动情地谈起中国知识分子难能可贵的情怀。1949年中国革命胜利,中国的知识分子和十月革命时俄国的知识分子不同,很少有人逃到外国去。相反,许多知识分子,包括李四光、钱学森、吴仲华等科学家都放弃在国外的优厚待遇,千方百计回到祖国。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所有知识分子,包括小学教员,几乎都受到打击和冤屈。他们平反之后,绝大多数毫无怨言,继续在清苦的条件下,忠心耿耿地为人民服务。“中国这样好的知识分子,全世界是少有的。他们应该受到信任和尊重,不应再受到歧视。”(见1982年12月10日《人民日报》)
 
人民日报老记者张宝林、高宁夫妇,是解放前接受周恩来领导的大公报记者高集、高汾的女婿、女儿,被我的同事李泓冰誉为“满门忠烈”。记得张宝林写过一篇“今日谈”《关肃霜戒酒的启示》,感佩老艺术家关肃霜在一次演出中因为酒后受风而嗓子失润,毅然断绝了与杜康三十多年的缘分(见1982年5月16日《人民日报》)。今年72岁的宝林兄大有关肃霜当年的责任感,仗义执言,一介儒雅书生内心的坚忍,依稀是革命长辈的献身精神。
 
 
曾在本报评论部工作的政论家马立诚,信息畅达,思想犀利。1987年初耀邦辞职后党内出现了一些“左”的声音。老马到商品经济发源地温州采访,写出《温州人的喜与忧》,发人民日报头版。温州人说:“就是怕政策变,一变就全完了。”在温州,也有个长期未了的姓“社”还是姓“资”的争论。每当这种争论一起,温州人的心头就罩上了一层捉摸不定的阴影,经济的发展就受到干扰。本报“编者按”在邓小平南方谈话前就严正指出:“衡量是非、判断进步还是倒退,主要看它是否有利于解放社会生产力,有利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,这个认识,是我们吃了不少亏才得到的。”三十年来每次报社老同志小聚,老马总是讲“大地微微暖气吹”,乐观展望未来。此次生日宴上依然滔滔不绝,让大家听得入迷。
老记者杨良化向老陆和大余两位老领导致意。还记得35年前老杨随中国首次赴南大洋、南极洲考察队启航出征,我在本报三版做夜班编辑,隔两天前方就传来老杨神采飞扬的稿件。在夜班做编辑的我,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。
 
《我南极考察船队驶入太平洋》
《我南极考察船编队已驶至关岛海域》
《我国南极考察船队通过赤道》
《我南极考察船队通过国际日期变更线》
《南极考察船队通过南回归线》
《我南极考察船队安全驶过西风带》
《一路破浪 一路科研》
《南极,请你作证》
…………
 
南极往返,行程逾十万里。80年代的人民日报,很多报道和评论,都洋溢着记者见证和参与创造历史的豪迈。在恢复高考、平反冤假错案、广东承包鱼塘、深圳特区、蛇口风波等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上,党报忠实而大无畏地反映党心民意,站在了历史发展的正确方向。这是我们这代党报记者曾经的真诚和灼热。无论多少年过去,80年代永远是一段铭心刻骨、震撼灵魂的记忆,是不曾干涸、永远猩红的一汪鲜血。在我们这代人内心深处一直在燃烧,那股灼热、那种蒸腾将一直延续到生命的尽头。
 
还记得余焕椿的老伴、我的教科文部同事蒋涵箴阿姨,对一次少先队会议的报道,至今读来依然心潮澎湃。
 
本报讯 记者蒋涵箴报道:党和国家领导人近日在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和辅导员代表会议期间,接见了出席会议的部分代表,对全国少年儿童寄予莫大希望。
 
    耀邦在接见代表时说,你们这个会也叫二十一世纪中国人民树雄心壮志的会议。我们坐在这里的人只能代表二十世纪。到二十世纪末,要靠你们,靠你们上台,靠你们接班。你们将来要比我们现在强。你们的本事应该比我们大,人民需要你们的本领比我们大。
 
  紫阳亲切地勉励孩子们说,我们国家的形势是后浪赶前浪,一代胜一代。你们肯定比我们强。我们下一个世纪肯定比这个世纪好,祖国的前途是光明的,青少年一代的前途是光明的,你们要奋发图强。
 
  参加接见的还有万里、习仲勋……(见1984年8月4日第一版《人民日报》
 
伟大的80年代,曾经的凯歌前进,曾经的坎坷曲折,从来不需要想起,从来也不会忘记。诗书俱佳的张宝林兄,曾有小诗赠老社长胡绩伟,有句“寻常看起落,潇洒写烟尘”,我想也是我们这代人的自我期许和内心写照。
 
 
文章原载于“党报旧闻”微信公众号(2019年6月10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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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华新

祝华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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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年代报纸编辑,曾获全国好新闻奖,新世纪转型做新媒体研究。个人兴趣:党史、动漫、武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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